密碼龐克有多麼「無政府」?
大多數密碼龐克都帶有反建制色彩。他們之中有「許多激進的自由意志主義者,以及一些無政府資本主義者」。在 1993 年 2 月,梅(May)估計,電子郵件清單中有 50% 的人是「強烈的自由意志主義者或無政府主義者」,另外 20% 屬於自由派或左派,其餘成員的政治立場則不明。梅在另一場合也提到,成員中還包括「無政府工團主義者、無政府資本主義者、新異教徒、基督教基要主義者,甚至可能有一些仍堅持傳統立場的共產主義者」。梅認為,密碼龐克的平均年齡介於 21 到 27 歲之間,亦有一些成員已達 40 多或 50 多歲。
對那些無政府或自由意志傾向者來說,他們渴望用梅的話來說:「削弱世界上所謂的民主政府。」自由意志主義者認為,最重要的政治價值是自由,而非民主。他們主張,如果大多數人缺乏教育或啟蒙,「多數暴政」可能和獨裁者的暴政沒有兩樣。自由意志主義者視課稅為民主政府手中最強大的非致命武器,而「終極邪惡」則是政府對暴力的壟斷。自由意志主義者相信,每個人都應該被允許依照自身選擇生活,只要他們不妨礙他人也能如此生活。在自由意志主義者看來,人類歷史上最嚴重的罪行往往由政府所為,且通常是政府有意推行的政策所造成。朱利安·阿桑奇在 1996 年末的簽名檔裡引用 C. S. Lewis 的一句話,呼應了這樣的理念:「在所有的暴政中,一種真誠地以受害者利益為名而施行的暴政,可能是最具壓迫性的。與其生活在全能的道德專斷者之下,不如生活在強盜貴族之下。」密碼龐克們也相信,世界各國政府造成了遠超其他力量的苦難;Sandy Sandfort 在郵件清單上發文指出:「政府——主要是透過軍隊——在這個世紀就殺死了約一億七千萬男人、女人和孩童。在我看來,政府絕不是自由的守護者。」
在自由意志主義思想中,跟在密碼龐克內部一樣,是否需要政府這件事一直存在爭論。對於較為溫和的自由意志主義者而言,只有在政府的武力行使被嚴格限制的情況下,他們才認為政府可以容忍。政府唯一可以正當行使強制力的情形,是針對那些對其他公民採取武力行動、因此侵犯了受害者的自由和「不侵略原則」的公民,以及在面臨外部威脅時防衛國家。另一種思想學派則是無政府資本主義,其擁護者認定任何形式的政府都是不必要的邪惡,並相信自由市場能夠提供同樣的服務,而且不會在過程中侵犯人權。
對於無政府資本主義者和部分自由意志主義者來說,他們感到挫折的是,自己的納稅錢被用來資助那些生產力或能力不及自身的社會成員。提姆·梅(Tim May)曾談到「那些喊著要更多救濟的卑賤之人」。自由意志主義者相信,個人不應該被強迫去協助其他公民,是否要提供援助應該是個人自行決定,而不是透過課稅強行要求。提姆·梅在他的《Cyphernomicon》中闡述了自己對「密碼無政府」如何影響社會結構的看法:
「密碼無政府」代表了那些能夠把握機會的人,那些有能力並能提供有價值商品出售的人,會擁有富足;而那 95% 毫無頭緒的人將會受苦,但那只是公正的結果。透過「密碼無政府」,我們可以不需主動發起攻擊,就能輕易地將那些不具生產力、行動遲緩或無能的人排除。
然而,這種看法並非密碼龐克群體的普遍共識。正如朱利安·阿桑奇曾主張的:
那 95% 的人口,也就是組成「羊群」的多數,從來都不是我的目標,也不應該是你們的目標。我想瞄準的是正態分布兩端的那 2.5%。
這種觀點分歧象徵了密碼龐克社群內部的一條重要裂痕。其一方是知識精英、富有生產力、而且富足的人,他們厭惡為廣大群眾承擔負擔——為何要支付政府來補貼那些他們認為「低劣」的人,而自己得到的卻只是壓迫?另一方(阿桑奇所屬的那群人)則更關注如何將怒火指向專橫跋扈的政府,而非將矛頭指向讓政府取得權力的普通民眾。
然而,並非所有的密碼龐克都主張推翻政府。菲爾·卡恩在 1992 年 11 月曾發文表示,他對其中一些更傾向無政府主義的想法感到「有點不自在」;他並不「想靠武力推翻政府」,而是希望保護自己免於他人(尤其是政府)的侵擾。卡恩相信「好的圍籬能締造好的鄰居」,也相信「好的密碼學能締造良好的政府」。即使是提姆·梅,也曾在少見的溫和時刻評論道:「推翻政府可能不是什麼好主意……替換上來的政權可能更糟。不過,能找到方法保護個人自由是件好事,尋找途徑選擇性地繞過國家亦是個好目標。」
密碼龐克或許對政府應被壓縮到何種程度存在分歧,但他們幾乎普遍認為,政府應當縮減至絕對最小,儘可能縮進公共生活的角落裡。密碼龐克傳承自「駭客倫理」的精神在於不信任集權式權威,而這份不信任也成了他們努力以技術手段制衡政府之態度的核心動力。